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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風雪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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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報的後天才下大雪,沒想到今晚風就刮起來了,看來天氣有變。正說著,團部也來通知,說大雪提前來臨,要求做好防寒工作。另外,團領導特別交待,照顧好客人,估計再下山要推遲了。

李玉成迅速跟大家說:“大雪提前來臨,上級要求我們迅速檢查檢修各個點位,安防設施完好,嚴密關註氣象動態,值班人員遇有情況及時上報,開始!”

所有人表情嚴肅,跟剛才嘻嘻哈哈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迅速展開了行動。萬林波和向雨傑只能看著大家忙亂。

在師兄和杜班長進行了最後的檢查之後,終於松了口氣。窗外的風聲越來越大,那種強勁的推力讓人感到這個哨樓會不會被刮飛。而透過窗戶看到外面的那種漆黑,就像一塊巨大的幔懸掛在外面,沒有一絲光亮,這種黑暗給人一種深邃,甚至是一種恐懼的黑暗。

師兄說這樣的天氣,手機信號基站絕對會停止工作,他們最擔心的是有線通信線路,一旦中斷,那將是最大的麻煩。無線通信易受到幹擾,有線通信線路關系著這座位於雪域孤島中的哨所能否及時準確地報告突發情況,暢通的通信線路不僅關系到哨所的對外聯系,也是哨所應急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容不得有半點馬虎。

遠在西安,學院在學員離校後還有專題的幹部理論學習和假前教育,隊長教導員一直密切關註大家的回家情況。寒假安全是他們最擔憂的,路途交通的安全、親朋好友節日團聚吃飯喝酒的安全,同學聚會娛樂的安全,回家開車的隱患,手機使用保密的安全,社會交往洩露軍事秘密的安全……

一個方面有問題或者哪個人有一點問題,都會對學員的個人發展造成巨大的影響。截至今天上午,所有人都按計劃到達了目的地,但倆人總感覺心裏還不夠踏實,有的學員還是有些調皮。

下午是理論學習的最後總結,總結完了幹部也就進入寒假狀態了。倆人就商量,利用一中午的時間,分頭與所有家長聯系一次,一來問候,二來跟家長交待一下註意事項,踏踏實實的休個假。倆人一個從一班開始,一個從九班開始,電話撥通,天南海北的腔調,聽得懂的,聽不懂的,都是家長對幹部的感謝,這種感謝的背後,倆人都感覺身上肩負的是沈甸甸責任和擔子。

“您好,我是萬林波的教導員。”教導員撥通了萬林波家長電話。

電話裏傳來萬林波母親的聲音:“你好你好,教導員。”

教導員說:“我代表隊長給你們全家拜個早年,這次萬林波回家感覺變化大不大?”

“啊?”電話那頭傳來明顯的驚愕。

萬林波母親說:“萬林波不是在學校護校嗎?”

教導員說:“哦,前天我們放假了,這孩子估計是和戰友一起玩去了,我們再聯系聯系他,你們也不要著急。”

萬林波母親說:“對不起啊教導員,這孩子還算穩重,他還不至於幹出格的事,昨晚還跟我打電話說護校很輕松。”

教導員說:“這幾天他跟家裏都說了些什麽,您詳細跟我說說。”

……

隊長這邊聯系的向雨傑也沒回家,也是說護校,很顯然這兩個人去了同一個地方。

家長和隊幹部一碰頭,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騙過家長和隊幹部,找地方玩去啦。

“這兩個家夥是咋啦,感覺會有人出幺蛾子,沒想到會是他倆。是誰也不應該是他倆啊,萬林波那麽穩,向雨傑膽子那麽小。”教導員說著。

“這個萬林波,完全是燈下黑,簡直膽大包天,信任了一個學期竟然會是這樣。還有這個向雨傑,看著膽子小,膽子大起來比誰都大!回來還要好好收拾!”隊長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

教導員說:“不要急,還是要相信他們,萬林波穩重,向雨傑謹慎,他倆在一起肯定不會是什麽壞事。咱們繼續打電話。”

五個電話撥出去,都是無法接通。

倆人坐辦公室,像福爾摩斯一樣推測著這個家夥的去向。教導員說:“實在不行開會回來我聯系公安的朋友查一下他倆的出行記錄。”

開會時間到了,倆人匆匆進了會場。開會不能帶手機,一下午的時間坐在會場裏心神不寧。

出了會場打開手機看到李玉成的短信,倆人的心才落了下來。趕緊給那倆人的家人說明了情況。但是撥李玉成和萬林波向雨傑的電話都撥不通,倆人又推測,估計是信號不好。

教導員說:“有個下落就好,既然去了,他倆就好好感受邊防吧,跟他倆的家長說一下,我們也邊休假,邊跟蹤吧。”隊長點了點頭。

兩家焦急的家長聽到孩子的下落終於松了一口氣,遠方的母親透過窗戶看著萬家燈火,想著遠行的孩子,讓這個黑夜開始漫長。

而在哨所,大家似乎已經很習慣了這種夜的黑和猛烈的風,還有那種蒼茫的寂靜,鼾聲開始此起彼伏,萬林波卻無心睡眠,又陷入到他人生理想與價值追求的沈思。向雨傑想把自己這麽勇敢的經歷告訴丁妍,但是手機沒信號了,也不想太晚打擾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索性拿出手機寫出一首《遇見》

來到一座山

白衣白盔

白雲依偎

守護大地的沈睡

飛過一片湖

比鏡清澈

比海深沈

盛滿星空的羞澀

看見一片雲

經得起戰火

信得過誓言

飄蕩著祖先的魂魄

夢見一朵花

溫雅綻放

她說等了好久

不見去年的白馬路過

一陣信號聲響起,驚起了所有人,最怕的聲音還是響了,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有線通信線路的交換機警報聲響了起來,線路中斷了。時間是淩晨五點四十,離天亮還有一個多小時,李玉成決定迅速準備巡修線路的有關物資,由杜班長帶三名戰士留守,他帶另外三名戰士去檢修。

但這個提議立即得到了杜班長的反對。杜班長說:“巡修線路最快最安全的應該是我,哨長,這種時候你不能拿你和兄弟們的性命開玩笑來滿足你。雖然你來哨所只有一年時間,你已經很優秀了,任務我去完成也不會影響你在哨所的地位和形象。”

李玉成說:“杜,你別說了,你的看家本領我已經全都學會了,無論是雪山行進還是線路巡修,我現在的技能都不低於你,我是哨長,我是第一責任人,必須我去,沒得商量。”

萬林波說:“不管你們誰去,我必須去,我是通信專業,這點狀況對我來說小菜一碟……”

“你閉嘴,算哪根蔥,哨所的事還輪不上外人插足。”萬林波話還沒落音,李玉成就立馬回應。那種神情是萬林波兩年大學都沒有見過的,專橫?強勢?不都是,更多的是一種堅定和果斷。師兄強硬的語氣讓他瞬間失去了思考。

萬林波半天才緩過來,回應到:“侯教授說邊防是國家的邊防,人民的邊防,我跟著你選了邊防專業,我怎麽就是邊防上的外人了?你知道我這個專業學的很好的。”

還沒說完,李玉成就說:“你閉嘴,再嚷嚷把你綁起來,不要幹擾我們研究情況,你學的那點專業當年我沒少給你輔導,還好意思在這裏顯擺。”

“我是哨長,我有最終的決定權,其他人再不要多說,杜班長在交換機終端協助檢修。”李玉成的臉陰沈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每個人的嘴角都似動非動,欲言又止。

李玉成接著說:“你們在天亮之前幫我把所需的工具器材和補給準備好,搶修小組成員繼續休息,天亮就出發。”

萬林波不想再爭辯什麽,爭辯也不會有結果,甚至還是一種添亂。

天微微亮,幸運的是,一夜的風終於變小了,雪也小了,搶修組出發了。放眼看去,天陰沈的,和茫茫雪原連在一起,感覺到了盤古開天辟地之前的洪荒年代。雪的高度已經快到護欄,四個人影一步一步摸索著往下走。

“師兄,你們幾個註意安全。”萬林波和向雨傑叮囑。

“放心吧。”李玉成說。

沒出一百米,師兄和三名戰士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那片巨大的雪幕中去了。萬林波到現在仍無法得知他們是怎樣在沒腰的雪地裏檢修的線路,每隔一個多時才能傳來的一次信號測試。這之間的煎熬和糾結,人們之間的沈默,時間真是慢的讓人窒息。下午三點多,在離哨所3.3公裏的地方終於找到了故障點。下午五點半,終於在期盼中看到了他們的身影,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大家知道,這最後的三百米最為艱險,四個人影,一會在挪,一會在爬,一步一步……

下午六點,四個人終於爬了回來,師兄是最後一個回來的,一半的物資都在他身上,身體背後的冰淩猶如一只恐龍時代的劍龍,而面罩上的長長的冰渣已看不清人的模樣。

萬林波感覺這一天是他學會說話以來說話最少的一天,也是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天,更是顛覆他價值觀念的一天。外公描述的戰爭年代遠去,但時代的變遷卻擋不住英雄壯舉傳承的腳步,保家衛國何須壯懷激烈,默默奉獻就好。父母積累了雄厚的財富,但人這一輩子還是要幹點有意義的事情。這一天,更加堅定了他選擇邊防,選擇西藏戍守邊關的決心。看著旁邊的向雨傑在幫著一個戰士卸臉上的面罩,心想,不知此次西藏之行對這個入校時全力抗拒邊防、平時又懦弱的小書生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來哨所第三天,迎來了雪後的第一個晴天,早晨從窗戶望出去,哨所就像大海中航行的一艘帆船,猶如西游記中的仙境一般,雲海翻騰著向前推進,猶如海浪一般,這種唯美的畫卷令人心醉,不來邊防,怎能領略這神奇的美景。

突然間,電話響起,第一反應是信號基站開始工作了,萬林波高興的告訴大家有信號啦!拿起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教導員”三字讓他頭皮發麻,一切的謊言都應該結束了。就像外面的太陽升起後,這片雲海即將散掉一樣,真相應該大白了,還是沒能逃的過去,也像私用手機被抓的那種感覺。他冷靜了一下,接通了電話說:“教導員好,我和向雨傑在李玉成師兄的雲中哨所,我向您承認錯誤。”

教導員說:“我們知道,你和玉成還好嗎?”

萬林波說:“這幾天經歷了很多,想了很多,回去再向您具體報告。”

教導員說:“好吧,這幾天我和隊長,還有你家人很擔心你,跟家裏報個平安!在西藏期間,每天及時給我報告你的動向。”

萬林波說:“明白,我也接受隊裏的任何處理!”

教導員說:“你沒有任何錯誤,保重自己,給你師兄問好!”

電話結束之後,終於徹底輕松了。他早就知道,在二隊,任何的伎倆和小聰明都逃不過這倆哥的手掌心,最後一次自認為天衣無縫的僥幸最終還是敗露了。這次,是真正的最後一次了。

“哨長!哨長!”小戰士很興奮的從門外進來,仿佛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打斷了萬林波的惆悵,大家也都很認真的看著他,“今天的天氣是不是可以喊太陽了?”

幾個老兵先是一楞,然後就壞壞的笑了。杜班長走到窗前一看,樂呵呵地說:“還真有戲!好吧,盼了半年了,滿足你這個心願。”原來,哨所常年雲霧籠罩,陽光難得一見,特別是冬天,今天這個大雪之後的天氣很難得。

“咱們還是像過去那樣唱歌喊太陽吧。”小戰士說。

“好嘞!”杜班長也歡快的回答。

“太陽啊太陽,請你打開耳朵,傾聽我們唱歌;太陽啊太陽,你不要再躲,快快來到哨所……”這首他們自創的歌曲《喊太陽》簡單明了,又飽含深情。一遍兩遍,百唱不厭。唱的萬林波和向雨傑也會了,跟著他們一起唱。看著師兄唱的那麽帶勁,他回想起自己剛入伍新訓時師兄教唱軍歌的情景,也是這麽帶勁。

也許真是被他們感動了,在他們的放歌呼喚下,太陽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臉,杜班長用相機錄像記下了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在這個漫長的冬天裏,即將辭舊迎新,一縷陽光竟讓他們興奮不已,大家都說他倆是個吉祥物,高興的沐浴著陽光。

杜班長把喊太陽的視頻上傳到了團政工網,這個富有詩意的活動,引起了新春走基層到邊防一線采編新聞的電視臺記者的極大興趣。當天,一篇“站在世界屋脊喊太陽”的電視新聞在各大媒體和網站播出,那憋足了勁喊太陽的情景一時間感動了祖國的大江南北。親朋好友、戰友們敏銳地發現了萬林波、向雨傑的去處,紛紛在朋友圈轉發,打電話詢問。

明天就年三十了,團裏通知派車來接他倆,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倆人都奔波在回家的路上,在家呆兩天就得返校護校了。雖然少了些與家人團聚的時日,卻感知了另外一個以苦為樂的世界,拉直了自己心中的一個問號。

夜深了,向雨傑趴在被窩裏說他在寫一篇寒假走邊關,他要投稿,要告訴世人邊防軍人的偉大。萬林波也輾轉難側,回憶著這幾天的點點滴滴,打開手電筒,鄭重地寫下了一份“戍邊申請書”。

尊敬的黨支部:

我現在在西藏海拔4600米的雲中哨所,我鄭重的向組織提出申請:畢業分配,我志願去最艱苦的邊防部隊任職,那個地方,我希望是帕米爾高原、喀喇昆侖山或者青藏高原、喜馬拉雅山。

在這裏每天可以守護著界碑,可以站在對敵鬥爭的最前沿,在平凡的守護中顯示著軍人的擔當。軍人就應該哪裏最需要去哪裏,哪裏最艱苦去哪裏,哪裏最緊張去哪裏。

在這個寂靜的夜晚,在這個偏遠的小哨所,我想象著祖國兩萬兩千公裏的邊防線上點綴著的無數個哨所,無數個執勤點,那一個個小小的戰鬥集體,守衛著祖國的十三億人民安然入睡,遠離了城市的喧囂,遠離了父母的懷抱,遠離了愛人的依偎,但這種堅守卻無比神聖,我喜歡這種寧靜,喜歡這種隨時出征。

來了雲中哨所,我知道了什麽是戰友情深,什麽是平凡的偉大,我見證了邊防軍人的愛國情懷,作為一名即將奔赴邊防的學子,我為他們驕傲,我也想成為別人的驕傲。

我們都是90後,歷史的車輪把責任和使命推到了我們這一代人身上,我們責無旁貸,我們也義無反顧。只有把個人發展置身於強軍報國的實踐中,生命才是有意義的。我們已經完成了四年半的積累,最後的學生生涯,我會更加努力,全力以赴,做好赴邊任職的最後準備。請組織考察我,批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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